老太后的游船因載的人多，所以特別敞亮高大。船頭立著桅桿，高懸一面黃龍旗。絲繡的龍鱗，藍色金繡絲帶的龍須，由上飄拂而下，直到水里。中艙是老太后的專用座位。一切設備都按照儲秀宮寢宮的安排。載湉看著那湖中的游船，就搖了搖頭。太后這一出發游湖，只怕是敬事房的人，都得起動了。

載湉因嘆宮里各項開支巨大。他將魚餌喂了魚，就對太后道：“兒臣就不上船了。這湖面本是冰封，另具一番風光的。人工開鑿了行船反而不好看。且也浪費人力。”

太后看著他，就淡淡冷笑：“皇帝是在譏諷我呢？”

載湉就道：“兒臣并不敢。”

太后就道：“我看你很敢。自你日漸大了后，這宮里的各處開支都是銳減了。你是皇帝，你的話旁人不敢不聽。但還請皇帝顧惜我這個老太婆的面子。”

載湉聽了，身子立了立，方道：“兒臣的苦心，兒臣以為皇額娘是知道的。”

太后聽了，就又笑：“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請皇帝記著，這大好的江山終究是皇帝你的。皇帝好歹讓我自在幾日。”

載湉聽了，只得先不說話了。原先記得要來詢問的，此時也顧不得說了。那邊上伺候著的命婦宮女，見太后和皇帝都繃著個臉兒，更是在后大氣不敢出。這池子邊的氣氛，一時就有些僵硬。

一時，榮壽也就過來了。太后看著她，方緩和了臉色，笑道：“大公主來了。我正覺不自在呢！”

載湉便對太后道：“若無事，兒臣也就走了。游湖一事，有大公主陪著額娘也就夠了！”

太后握了榮壽的手，聽了便對載湉道：“有你這副刻板面孔在，她們跟著我反不自在！”載湉聽了，便對太后行了禮，欲轉身離開。

太后看著皇帝的背影，心里忍不住了，終于嘆道：“皇帝，我是知道你心里藏了話的！罷了，你不說出口，我替你說了出來吧！”

載湉一聽，身子就僵了一僵。“皇帝，聽我一句話！你若選桂祥之女為后，后宮妃嬪多少，任由你挑選！”老太后的聲音威嚴尖利，只如芒刺一般，刺在載湉的心上。

四下靜默一片，榮壽也不敢吱聲兒了。唯聽得遠處破冰行船的‘嘩啦嚓嚓’聲。

“其實，早先我就知道，這場選秀，皇額娘必然安插了自己喜歡的人。起初，兒臣的心里，還抱了幻想。可不想果然這樣，那么——兒臣寧愿一個不選！兒臣寧愿——”載湉咬住唇，緊握雙手，挺直了脊背，大步朝前走。

“站住！”看著載湉疾走的背影，太后又驚又怒。“你要干什么？”

“兒臣寧愿退位，回到醇王府去！”載湉回過頭，遙遙看著太后。

“你——你是在威脅我？還是——你的心里，已經有了中意的女子？”太后見皇帝當面頂撞她，已然氣得不輕。

“不。兒臣只想身邊陪伴的，是自己喜歡的人。若不得自由，要這皇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