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漸，太后又將榮壽從公主府給宣召進了宮。同治的三位妃子也陸續(xù)過來了。通常依規(guī)矩，大年的晚膳皇帝該最后一個到。

李蓮英貼儲秀宮宮門口站著，領(lǐng)著太監(jiān)宮女，看上去喜氣洋洋。這個場合他最得意，從頭到尾，都是他指揮布膳。宮門口外上菜的太監(jiān)，要按照品級排列好。從宮門外的門坎算起，直到壽膳房的門坎為止，不多不少得要整五百人。

老太后坐下了，榮壽就道：“方我來時，看了一圈。今年這些太監(jiān)身上，一律的寧綢袍，粉白的底靴，個個是新剃的頭，著實透著精氣神。”

老太后就道：“我也瞅出來了。李蓮英就是這點好，會辦事。”

慧妃聽了，就同了珣妃瑜妃瑨妃三妃，跪下與太后磕頭，又各自說了好些吉祥話。太后聽了更是喜歡。此時，天已暗黑，儲秀宮各處點了燈籠，燈火通明。五百個太監(jiān)面前，每隔五步一盞燈籠，像長長的火龍一樣，直通壽膳房。這就叫四金剛五百羅漢伺候太后老佛爺歡宴瑤池年宴。

載湉過來了。司禮的太監(jiān)見皇帝來了，就伺立一旁，喊一聲‘膳齊’。待皇帝到了自己跟前，太后就站了起來，同了皇帝先向東一桌合手致意，再向西一桌合手致意，謝天謝地，以示虔誠。行禮完畢，太后坐下了，方道：“好了。咱們不用那些客套，好歹開始用膳吧。”

清宮的規(guī)矩，初一、十五，皇帝須陪太后侍膳。其余時間自便。載湉心里雖有事，但也不愿打破過年祥和的氣氛。太后也正有此意。因此，等載湉起身敬酒，說了一番勉勵的話后，太后就話里藏話道：“皇帝，過了正月十五，你就要大選了。這以后的事，我一概不問。只那件事，皇帝務(wù)必不要讓我失望。”

載湉聽了，心里當(dāng)然知道太后的意思。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間五百個太監(jiān)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老佛爺萬壽無疆——”聲調(diào)清脆，聲音從近及遠，傳到壽膳房，傳到養(yǎng)心殿。已預(yù)備好的鞭炮，在李蓮英的授意下，噼噼啪啪，也開始燃放起來。

整個進膳期間，鞭炮不許停歇。再加上賀歲的響鞭聲抽得噼啪亂響。載湉說出的話，太后一直沒有聽見。

太后是最珍貴自己身體的，一杯酒飲三次。待用完了最后一道菜‘煮餑餑’后，皇帝就又說了幾句吉祥話，方往養(yǎng)心殿走了。

看著載湉的背影，老太后就道：“他走了倒好。留得咱娘兒們自在說話。”

榮壽就笑：“方才太后可聽見皇上說了什么？”

太后就道：“如何聽不見？不過裝聾作啞罷了。我也知道他難過。不過，祖宗的江山社稷，才是最為緊要。”

榮壽聽了，心里卻是搖頭。她知道，太后這樣說，不過是為保皇后的位子不落他姓之人罷了。太后年既老，行事大不如年輕時明智。礙于她的權(quán)威，她只能進一步小心翼翼問：“太后，桂都統(tǒng)家如今知道不知道？”

太后只是說道：“正月十三，就是桂祥的生日。到時，我只叫皇帝親自去他家拜壽去。到底，他們也是嫡親的舅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