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踏出竹園的第三天之后，才聽到那個消息的。

明月樓位高權(quán)重的左護法死了，因為他維護了一個明月樓的叛徒，于是，南央也變成了一個背叛者了，他是死在明月樓樓主司潯的手中，尸首被扔進了冥河中，尸骨無存。

是的，外界就是這樣傳的，就連明月樓樓內(nèi)，似乎也有這樣的流言。

不是說死不了的么，卻為何……

我摸著鏡子里頭這張原本就屬于我原本的臉，覺得有些恍惚，那日晚上，南央忽然來主殿找我，將那種藥從我的臉上卸下去了，于是，露出了我原本的那張臉，傾國傾城。

而后，南央離開了，我總覺得，他看我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舍，但是，我終究是沒有問出來。

無論南央的結(jié)局怎么樣，心里頭終究是有些傷感的，畢竟，過去的情分，不是假的，更何況，若是南央還在的話，可是會成為我的一大助力的。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雪絨她，一直都是喜歡著南央的，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夠接受這個結(jié)果。如果她要離開的話，我想司潯是不會阻攔的，因為我也一樣。

如今，我的記憶也回來了，我想，我該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南央已經(jīng)死了，宮長嵐逃走了，也到了該策劃報仇的時候了，不只有私仇，還有國仇家恨。

宮長嵐不僅逃走了，竟然還將羅燁帶走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在想，羅燁是武林盟主張澗的兒子，也許，羅燁根本就是張家的后人也說不定，當年能夠有宮長嵐一個漏網(wǎng)之魚，就能有第二個，甚至是第三個。

至于羅燁，應(yīng)該是當年武林盟張家的后人，不過，一百多年過去了，宮長嵐一個人逃走已是艱難，為何又要將羅燁帶上？難道……

我決定了，既然張家是本朝朝廷的助力，那么，第一步棋，就落在張家。

只是，司潯該怎么辦呢？

若是換了以前，到了一定的時機，我一定會直接離開的，畢竟那時候，心是自由的，而如今，身體依舊是自由的，可是心卻落在了某個人的身上，再也無法做到肆意了。

當朝國君已是而立之年，卻是日日耽于美酒美色，沉溺于酒池肉林的迷夢之中，強盛了一百多年的碧溪王朝，終于在逐漸的走向沒落，而如今，便是我的機會了，可是，我心中卻又有了放不下的人。

我望著窗外濃郁的夜色，一時猶豫不決。

司潯，司潯，我該怎么辦？

如果我放下你，你應(yīng)該會傷心罷！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久久無眠。

良久之后，我聽到了石門開啟的聲音，倏的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一襲白衣的司潯，站在密室的出口，愣愣的望著我。

“怎么還沒睡？是在想宮長嵐的事情么？”他走近了些，挨著我坐下，微涼的手指，輕輕的握住我的手，那微冷的觸感，仿佛從指尖蔓延到了胸口，驅(qū)散了心中的那抹煩躁。

我點點頭，終究是騙了他。

其實我想的，哪里是宮長嵐的事情，宮長嵐那個女人，縱使能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有能力將她抓回來，所以，我并不擔心私仇不能夠報，我只是在想，若是這一次，我踏上了滿地血腥的復(fù)仇之路，也許，我和司潯之間，很有可能就越走越遠了。

當我點頭的時候，我以為，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我，可是，他眸中的笑意，卻是逐漸淡下去了。

他握緊了我的手，聲音低沉，帶著一貫的清冷：“你在騙我，千音，你在騙我。”

聽著他用這種久違了的語氣對我說著相同的話的時候，我的心卻仿佛被細細密密的尖刺刺傷了一樣，連疼痛都練成了細細密密的一片。

他第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在我進入明月樓的一年之后，他問我，千音，你愛不愛我。

那個時候，我想，我是不懂愛的，但是我需要他幫我，所以，我連想都沒有想，直接點頭了。

他看到我點頭之后，沒有一絲的驚喜，臉色反而變得難看了。

他說，我在騙他。

是的，無論是這一次，還是那一次，我都騙了他，可是，我相信，不會永遠的騙下去的。

他又說：“千音，我曾經(jīng)說過的，你是皇族，既然我知道了你隱藏的身份，那么，你覺得我會不知道你和本朝的那些恩怨么？”

我震驚的看著他，隨后搖了搖頭。

他能夠調(diào)查出連南央都查不到的一切，可那又怎么樣，他查得清楚世間的所有，可是她查不到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譬如說，兒女與父母之間的親情，兄弟姐妹之間的親情。

那是他從未嘗過的一切感情，他就算是活得再久，也不可能會體會得到。

如果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父母為了護著他，而慘遭殺害，如果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平日里個個都欺負他的兄弟姐妹，在最后的關(guān)頭，團結(jié)在一起，只為了給皇室留下一點血脈，身受極刑，那么，他會不會向現(xiàn)在這般淡然呢？

“你知道了，可是你永遠都不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我聲音淡漠的敘述著這個事實。

他將我的手握的更加緊了，而后卻又驀地松開了。

他說：“是我不懂你心里的那些，還是你一直都拒絕我走進去了，如果我說，這次的事情，我支持你呢？你會相信我么？”

我愕然的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說。

“我看著你這副模樣，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他笑著看著我，手指在我的眉上劃過，力道很輕，他說，“我覺得我們都是那樣不安的人，你甚至比我還要不安，還要封閉自己的內(nèi)心，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在遇上你的時候，就已經(jīng)慢慢的敞開了，但是你總是不相信任何人，你總喜歡以敷衍的態(tài)度，面對一切。”

我被他的一席話說的愣住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明月樓樓主看人的目光，竟是這樣的犀利，明月樓樓主，竟然是這樣的能言善辯。

“你從最開始進入明月樓的時候，不就是為了讓我?guī)湍忝矗惴置魇悄菢拥挠憛挌⑷耍墒菫榱擞厦髟聵堑囊?guī)矩，只能夠裝出一副嗜血的模樣，你喜歡看我穿白色的衣裳，你自己卻喜歡穿著一襲紅色的衣裳，你以為我不懂么，喜歡穿紅色的衣裳，是為了掩蓋你那渾身都沾滿猩紅色的血液，喜歡看別人穿著白色的衣裳，當那白色的衣裳上面染上鮮紅的血跡的時候，你才會覺得，自己手中的罪孽，相比來說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縱使那些人都是該殺的人，可是，你還是覺得厭惡，你根本就不喜歡殺人，可是現(xiàn)在，走到了這一步，你卻想推開我么？”

我搖搖頭，想說不是的，可是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漆黑深邃，在那樣的目光下，我竟然無法很有氣勢的說出口。

“司潯，你說得對，對于明月樓所有的樓眾是那樣的，可是，你不一樣，我只是單純的覺得，穿白衣的你，最好看了。”宛若純白的少年模樣。

司潯望著我，忽然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