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一角，蘇子慕穿著藏青色的衣衫，依舊是錦衣華帶，只是鬢角不知何時竟平添了些許華發，明明昨夜還是黑亮的頭發，今日卻見鬢角全部化為了白色。

他愛惜的摸了摸身上的藏青色袍子，那是沈月涵一針一線在砸破了十根手指后才勉強完工的殘品，如今穿在蘇子慕身上卻別有一番韻味，仿佛傲然而立的依舊是那個眉眼如畫，微微一笑如沐春風的翩翩公子，藏青色對他的容顏也只是平添一筆華麗而已。

而今只見他步伐匆匆，踉蹌不已，眸色暗淡，腳步凌亂的像個孩子，若不是他那與生俱來的傲人氣質，此時的他像極了喝醉酒的男人。

他的耳邊是送親大隊出發時的號響，急匆匆的登上高高的城墻望著不斷遠去的轎子馬車以及轎子里的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

他就那么看著，不動聲色的看著，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明明都無法分辨出那大批人馬中哪個轎子哪個位置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沒人看到他有些站不住的身子已經顫抖的嚇人，也沒人看到他緊緊攥起的拳頭不停地重重的敲打著自己的心房，一遍又一遍，拳頭敲擊胸膛發出一聲一聲的悶響

咚……咚……咚……

可是即便如此，心臟還是像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他抿唇再抿唇，如玉的手指緊緊握起又松開，修剪的圓潤的指甲深深的扣進掌心中，但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

他的唇色一片蒼白，他多想開口喚她，喚她笨丫頭，喚她回來，可是他不能，他的身后是萬千人的目光，他是這個國家的王，他有著一個王的責任，所以他已經早早地失去資格了，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資格。

“蘇子慕，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

“蘇子慕，你還有我，只要有我在這里的一天，我必以命為你相搏！”

“從今日起，誰在傷害蘇子慕，傷一分我必討十分！危及他性命者，我必以命相搏！無論是誰！”

“蘇子慕，我們相愛吧，拋去權貴，拋去親情，拋去仇恨，就只有我們兩個好不好？”

“蘇子慕，你說的待你君臨天下，便陪我看遍四海八方，你不可以失言哦。”

“蘇子慕，我于你從來都只是一顆棋子，是你手中的棋子也是先皇手中的棋子，但就算是棋子，我也是跟她們不一樣的棋子，我跟她們的不同在于我沈月涵自愿成為誰的棋子。而現在，我愛你，我便自愿成為你的棋子，助你得到天下，坐擁五洲！”

“蘇子慕，我和王位孰重孰輕？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蘇子慕是一個有著遠大抱負和雄心的人，只是能不能，你能不能把這份雄心化作千指柔腸？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一天也好。”

“既不允諾，何必許諾？我不喜歡你溫柔相待這世界，我只是卑劣的希望著你能只愛我一個人，哪怕就此與世界為敵。”

“從此，你我君王是路人。”

蘇子慕微微閉了閉眼，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來昨日她的眉眼，依舊是言笑晏晏，只是唇邊掛著是清冷的笑容，而不是發自內心的笑意，她不再喚他蘇小六，她稱他皇上，他也不再喚她笨丫頭，他叫他沈月涵，云府四小姐。

眼角劃過一絲濕潤的類似淚水的東西，蘇子慕抬手拭去，目送著軟轎越行越遠，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蘇子慕轉身往城墻下走，步伐依舊不穩已經不像來時那般踉蹌匆忙，高公公站在一旁看著他神魂落魄的走下樓，心酸不已，飽經風霜看遍悲歡離合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心疼。

只因那夜云府門前多看了你一眼，從此你便進了我的心入了我的眼。

如若不是那日你站在金鑾殿內拿劍指著父王說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傷害蘇子慕，因為凡是傷害他的人，我便拿命讓他還，我又怎么會內心激蕩愛上你？

如若不是那日你站在芙蓉閣，面容嬌羞扯著我的衣袖，眼神躲閃的看著我，說著，我……好像有些吃醋了，怎么辦？你們帝王家可愿意要個釀醋丫頭？我又怎會陷入情網不能自拔？

如若不是那日在雨中，你踮起腳尖，輕吻在我的唇角，我又怎會久久無法忘懷你吻上我唇角時的溫柔？

如若不是你在雨中等我等到發燒，我又怎會心疼你心疼到成為習慣？

沈月涵，你一步一步的走進我的陷阱，卻又何嘗不是一步一步的將我也拽入我精心為你鋪設的陷阱？

我愛你，愛的通透卻也心酸，你不斷地逼迫著我選擇，父王也不斷地逼迫著我，李將軍，云王叔，所有人都在逼迫著我做決定，如今我真的是為了天下江山舍棄了你，我很疼卻不敢對你說，我愛你也不敢對你說，我怕我一說你便舍不得走，我便狠不下心放你走！

即便將你遠嫁他國，我也不曾想過放棄你，讓你服用絕情丹不過是為了防止你愛上南宮曄，我從不曾覺得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如今更甚。

我沒有勇氣為了你與全世界為敵，可是我卻卑劣的在內心深處祈禱著你能夠一直一直記得我，記得曾經有個眉眼如畫的少年曾經在你身側，為你執傘，為你挽發。

他忽的記起，那年桃花樹下，他曾執扇輕笑道

“待我君臨天下，陪你看遍四海八方。”

沈月涵，我給了你一個機會，一個忘記我的機會，如果你可以遠離江山紛爭，那么我便真的放手讓你走，如果不能，你終究還是只能做云國皇帝后宮中的一只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