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鬼大吼一聲,齜牙咧嘴向粗眉毛撲過去,掌心生出一團伴隨著惡臭的黑氣。突然,它痛苦悶呵了一聲,驚愣地張大雙眼,一道金光正從它的掌心穿入,吞噬掉那團黑氣:“怎么會?怎么會!”
粗眉毛帥氣地立在假山上,揮了下手里那半把刀:“你以為我這刀,是白斷的嗎!我早就在上面抹了朱砂水!”
“啊!吱……吱!”紅鬼大聲尖叫,捂住自己的手臂在竹林里亂竄。
我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宮道,急得不得了。如果讓它這樣出竹林,必定會傷到外面的人!
“孽障,受死!”身后,傳來粗眉毛的怒吼。
后背頓時被拍上一掌,我“噗”地吐了一口血,摔在地上。整個身體覺得輕飄飄的,呼吸也漸漸通常起來,我捏著拳頭,驚喜發現……我終于……可以操縱自己的身體了,說明紅鬼已經從我身上離開了。
小林子從后面沖過來扶起我,粗眉毛說:“沒關系,那口血是把尸氣吐出來。只是,讓那東西跑了!”
小林子扯下衣角要給我包扎手上的傷口,七阿哥上前來將一塊手帕貼在我掌心,輕輕繞了一圈,系緊。
我看著他們,奇怪,當時我看見七阿哥和小林子鬧翻,這會兒怎么又會一起出現在這里?
小林子解釋說:“我要回儲秀宮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你的背影,覺得你今天有些奇怪,就跟了過來。至于他嘛……呵!”他白了七阿哥一眼,抱著手臂背過身去。
粗眉毛說,七阿哥是從去往養心殿的半路折回,跟在小林子身后的。
就這樣,三個人偷偷摸摸到了竹林。當紅鬼進了地下室,小林子也對“我”的身份徹底產生懷疑但又不敢完全確定,所以就等在外面,直到“我”再次出現。
可最令我驚訝的是粗眉毛,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懂法術的道士。七阿哥說,在粗眉毛進宮之前,曾在茅山學習過一些技法,那把大刀也是祖傳之物。
粗眉毛那一擊,雖然沒有人紅鬼魂飛魄散,但也給了一記重傷,想來它近日是不會再來了。
但它怨氣如此之深,一定不會輕易放棄復仇,更可能找小林子和七阿哥報復。
紅鬼生前終究是個受害者,所以我想,如果我們搶一步將殺人兇手繩之以法,它是不是就會停止報仇?
這或許是個辦法!
我帶著七阿哥和小林子回到竹林深處的鐵皮門前,還沒靠近,七阿哥和小林子都捂住了鼻子,臉色緊張地難看。他們似乎也已經意料到那里面是什么,于是讓粗眉毛即可找來周圍的侍衛,將鐵皮之下的秘密公之于眾。
當他們撬開地下室整個鐵頂的時候,惡心的臭味如風煙般蔓延開來,即便是坐在遠處亭子里的我,也能夠聞到那股臭味。
我看到那些人驚詫的眼神和恐懼的神色,猜到他們一定是已經看到地下室里面觸目驚心的場景了。有的人甚至已經蹲在地上狂吐起來。
此番,柳貴人也必會得知消息,她又會作何行動?
想到這兒,我悄悄回到儲秀宮,果然有宮女太監悄悄在議論此事。而麗景軒內依然大門緊閉,宮女說柳貴人剛剛服藥,正在休息。
這個女人,我知她兇,待人不好,可沒想到居然會有那樣陰險的一面。可是腦子忽然靈光一閃,不對啊,柳貴人若要殺一個人,何須這般偷偷摸摸!處罰一個宮女是常事,打死一個宮女在這宮里也不算什么事,她若要殺人,何必去那地下室?
難道……紅鬼要找的,另有他人?
可是……還有誰跟斂兒有關系呢?若是為情,假太監小俞兒已死,它的仇理應報了才是,莫非只是我多想?
流蘇還在慎刑司,麗景軒內沒有人專門照顧著柳貴人,只有幾個宮女輪流照看。柳貴人問了好幾次流蘇的去向,眾人皆道不知,其實是怕得罪七阿哥。
到了晚上,又是柳貴人用膳用藥的時候,我主動端著晚膳進門,柳貴人還在帳子里躺著,房內寂靜無聲,只有絲絲涼風從窗子的縫隙吹入。
氣喘雖要通風,但柳貴人身子骨弱,怕會引起風寒,所以窗子只留了一點縫隙。我在房內等了等,見柳貴人沒有要起身的意思,輕輕喚了聲:“柳貴人,該用膳了。”
床上的柳貴人還是沒有動靜,我心里惴惴不安,悄悄上前。撩開簾子,她依舊靜靜躺著,絲毫沒有發現有人靠近。我把頭伸過去想瞧她的臉色如何,卻驚奇地發現……
她不是柳貴人!
我嚇得后退一步,打翻了身后的燭燈。
聽到這里面的動靜,外面的宮女都靠在門外小聲問:“月兒,發生什么事了?”
我捂著蹦蹦直跳的心口,這么大的動靜,就連外面的人都聽到了,床上這位為何還是紋絲不動?
我提心吊膽上前,只見那張臉蒼白無比,毫無血色。我伸手在她鼻間探了探,大叫一聲摔在地上!
她死了,死了!
大門被推開,宮女們陸續從外面進來,奇怪問我怎么回事。我指著床上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牙齒顫抖:“死……死了!”
聞此,宮女們皆是臉色一白,驚恐地縮在一邊,誰也不敢先上去看一看。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見到尸體,因為頭一次的原因,我現在看見床上那具就覺得有蟲子要從里面爬出來!可是她是誰?她怎么會死在柳貴人的床上?柳貴人又去了哪里?
直到外面的侍衛聞訊沖進來,我才被人拖開。侍衛翻過那具已經僵硬的尸體,有宮女看到那張臉時,驚訝叫道:“這不是惠兒嗎!”
惠兒?我有了一點印象,后廚房那個惠兒?以前我去偷吃的時候,被她追著打出來好幾次。只在后院活動的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
當侍衛把尸體抬走的時候,小林子從外面回來。我跟他說:“小林子,柳貴人不見了!而且……”
還沒把惠兒死在柳貴人床上的事告訴他,他惱火地低罵了句臟話,奔出了儲秀宮。
我一路追趕,看到他直徑去了重陽宮里面。
頓時,我暗道不妙,加快速度趕過去。粗眉毛在門前,攔著小林子,又攔下了一個我,愣是不肯讓我們進去。我才不想進去,我是來找小林子的,希望他不要這么沖動!可是小林子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跟粗眉毛你推我打,硬生生擠進了崇敬軒。
崇敬軒里,七阿哥正在看書,看到我們,他臉色一沉,更陰的目光落在小林子身上。
“她不見了,跟你有沒有關系?”小林子開門見山地問。
這件事,看來還沒傳到重華宮,我便主動將送晚膳之時的事情對他們兩個都說了一遍。聽完之后,小林子更激動了,一遍遍說著柳貴人危在旦夕,也不知是被哪個無恥之徒拐了去。
“我對她沒興趣,我也沒有去過養心殿。”七阿哥簡單簡直,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一副不想見到小林子的樣子。
“你之前,不是懷疑她嗎!”小林子大吼。
“我現在,不懷疑了。”七阿哥道,“你走,我要休息。”繼而,他指頭指著我,薄唇微動,“你留。”
“啊?”我驚訝。
“你是第一個發現地下室的人,我有事要單獨問你。”他簡單解釋。
小林子“哼”了一聲還想發話,卻在粗眉毛的橫抱硬扛下氣熏熏被丟出重華門。
七阿哥離開座位,一步一步走下臺子,輕輕拿起我的手。我傻笑了笑,跟他說:“我已經上過藥了。”
他抬起眼皮,大手拍撫了下我的腦袋,靜靜看著我。
我歪歪頭,問:“你不是要問我有關地下室的問題嗎?”
他平靜道:“我忽然想到不用問了,你看到的我也都看到了,沒什么好問的。”
“那你……”
“你有什么想問我的?”
他反而這樣問我。的確……我心里是有一個疑惑。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小林子……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會心點點頭,嘆了口氣:“我早已猜到,你或許有所察覺。我跟他的關系……呵呵。”
又……呵呵?
他們兩個真的很奇怪,小林子說起七阿哥的時候以“呵呵”二字形容,如今七阿哥說起小林子,也有這二字。這兩個字里……究竟隱藏了什么?
七阿哥坐回自己那張大榻椅,一副要將故事的樣子。
我連忙坐在臺階上,仰著頭等他開始。他看著我卻忽地笑了,招手意識我上去。我站在他身邊,他托著腮看著我,眨眨眼睛說:“我突然又不想說了。”
岔了口氣,我咳了幾聲,臉漲得通紅,氣怒瞪著他,快速做了福:“如此,奴婢告退!”
還沒走兩步,手臂就被人拽住,狠狠拉回去,跌在那張大榻椅上。睜眼就是七阿哥那張笑容詭異的臉,我也莫名緊張起來,吞了吞喉嚨直起身:“還……還有什么事?”
“我與他的關系,要從十年前說起。”他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