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點了安魂香，一點幽暗的紅光兀自燃燒著，輕煙裊裊中，朱成碧拿著一塊帕子，認真地給昏迷中的如意夫人擦臉。

芷夕坐在旁邊默然不語，她有點不懂主子了，這只是一面黃肌瘦的小丫頭，十一二歲的年紀身軀卻那般瘦小，乍一看平淡無奇，除了那雙倔強到固執的眼睛外，放到人群之中絲毫不起眼。

為何主子會收她做弟子？

兀自思考，片刻怔神，卻在抬眼的剎那，撞入了朱成碧的眼中。

這一刻芷夕明白了，她雖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女曾經經歷過什么，但她在那一雙望不見底的眸子里，感受到她隱藏著多么可怕的憤怒與悲哀。

就是這樣的憤怒與悲哀，支撐著她默默承受，然后默默綻放，最終變成忍冬花一樣內斂明凈、堅強而秀麗的女子罷。

“成碧，留在藥廬不好嗎？你可以學醫采藥照顧夫人。”芷夕將目光放到安息香燃出的紅點之上，淡淡地問道，“回去了你要做什么？”

“護我所愛。”朱成碧的眼里有一瞬間的冷凝，她淡然出口，仿佛是在說一件天下間最簡單的事情，“殺我所恨。”

“也好，你內心中的復仇之火如果不爆發出來，只怕終有一日會將你的五臟六腑燃燒殆盡吧？”芷夕嘆了口氣，“但你要記住，醫者仁心，既然決定拜入主子門下，你便不能濫殺無辜。”

不濫殺無辜？前世琪王就是因為太仁慈，最終才慘死在昊帝之手。

“朱家二小姐只殺天下該殺之人。”朱成碧替如意夫人掖了掖被子，平靜地道，“師傅的成碧會去救天下能救之人。”

芷夕抬頭望著朱成碧的側臉，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還真和他很像啊！

“我不管你如何得知主子身份，但是成碧你記住，千萬別做任何危及到主子的事，否則我決不輕饒！”

“成碧不會傷害師父。”

芷夕滿意地笑了笑，朱成碧起身坐到芷夕的對面，將腿盤上，輕輕閉上眼，手指微微有些發抖，極力壓抑住內心涌出的前塵記憶。

猛獸、殘肢、飛血、嘶叫……還有死亡。

“成碧，成碧。”芷夕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朱成碧緩緩地睜開眼，擦去額間的汗水，笑了笑，成碧——她還不太習慣這個名字。

“怎么了？芷夕姐姐。”朱成碧笑著問道。

“到朱府門口了。”芷夕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轉過頭來對著她笑著道。

這么快便到了嗎？

朱成碧掀開簾子看去，朱府門前有兩個石獅子巍然而立，然而，那大門之上飄動的，不正是白綾嗎？

望著金碧輝煌、宏偉無比卻掛滿白綾的朱府，朱成碧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就這么迫不及待希望她們死去么？

朱成碧跳下馬車，款款向朱府走去，分明只有十幾丈的距離，而她卻覺得自己走了許久許久，關于朱府，朱成碧只記得眼淚、受虐、挨打、饑餓……

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去告訴父親，我和母親被琪王的人救下，如今活著回來了。”朱成碧對門口的家丁淡淡地道。

——回來找你們報仇來了。

“琪王？”家丁霍然一驚，瞪大眼睛詫異出聲，卻沒有注意到“我、母親”這個信息。

“是，琪王。”朱成碧笑了笑，開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