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我離開陸家以前所訂下的？還是說這個契約原本屬于陸言，陸言死后又轉移到我的身上？
諸多猜測在心中翻來覆去，但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說起來，好像這些日子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指向了我失去的那些記憶。
比如，昨天在陰世之門前，那個自稱“林默默”的聲音。既然她是林默默，那么我是誰？
如果我是林默默，那她又是誰？
我想到了顏青，那個自稱“林默默”男友的人。說起來，我好像和他約好了，要去以前的地方看看。
見我不言語，清遠又飄回到阿沁身邊。這次換了清遠給阿沁梳頭，一下又一下。
清遠很有耐心地將阿沁的遮面長發盡數梳在腦后，攏成一束扎了起來。隨后，他手一翻，不知從哪摸出一支小巧的毛筆，轉到阿沁的面前，專心致志地給她描眉。
當真是閃瞎了我的狗眼。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下樓了。”我已經感覺到我的存在有點礙眼了，于是連忙開口道。
結果，我話還沒說完，兩只鬼誰都沒看我，直接迫不及待地原地消失不見了。
“……”說好的主仆情深呢？
我走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之后，拿出封印著顏青靈魂的玉牌，有些猶豫。
對于顏青，我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他。畢竟他是所謂的“前男友”，而我現在卻和封羽……
有人說，即使記憶消失了，感情卻依然在。但很奇異的，我對顏青并沒有任何感覺，就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
不過即使面對父母，我也是沒有任何感覺。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我的整個記憶是一片空白，對于這個世界認知僅限于基本的常識，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就在這樣迷茫的時刻，闖進我的世界，將我拉入現實的人是封羽。
而顏青，畢竟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對于顏青來說算不算背叛，但我記得封羽將這枚玉牌交給我時的表情。
這一切，都需要等找回記憶之后再作出評判，而就目前來說，顏青是找回記憶的最重要的線索。
想到這里，我向玉牌中輸入了一道靈力。
就在這時，程曉忽然推開門闖了進來。
“默默，我從家里帶了點水果……”
我嚇了一跳，連忙把玉牌藏到身后，可是已經晚了。
程曉手上端著一盤切好的橙子，愣愣地盯著我后面，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被她看到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讓到一邊，看向剛剛從玉牌中出現的顏青。
顏青的情況比之前要好上不少，身形凝實了許多，乍一看上去，除了稍微蒼白些之外，與生人無二。
“默默，他是……”程曉的目光在我和顏青身上來回轉，神色狐疑道。
“他是……”我張了張口，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向她介紹。
說是前男友？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也許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顏青淡淡的一笑，率先開了口。
“我叫顏青。”
他向前走了一步，來到我身邊，聲音清朗，神情自若。說罷，他看向我，語氣中帶著點點笑意。
“默默，不向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程曉聞言，臉色更加古怪了。
“啊……是這樣，他是顏青。”我連忙對程曉介紹道，然后又轉向顏青，“她叫程曉。”
也許是顏青的相貌太過無害，程曉雖然表情奇怪，但也沒說什么，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你好。”
她將橙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撓了撓腦袋，把我拉到一邊。
“默默，他是怎么進來的？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這是封羽給我的。”和顏青的關系，無論怎么解釋都帶讓人不舒服的曖昧，我索性就把手中的玉牌給她看了，模模糊糊地提了一句。
程曉立刻松了口氣。
“他是靈魂體？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陸家的結界出了問題……”
作為忘靈殿曾經的兩大掌權家族之一，陸家周圍自然也被設下了結界。可以說，除了忘靈殿本部和元家，陸家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臨來的時候，我和程曉都被叮囑過，沒事不要離開陸家。
這就與我接下來的計劃相矛盾了，我想讓顏青帶我去以前的地方看看，說不定可以想起什么。
程曉在旁邊坐了一會兒，似乎欲言又止。
顏青似乎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主動說起了“我”和他的過往。
“默默現在，真的變了很多。”他凝視著我，語氣輕柔，仿佛怕驚著什么，“從前的默默，是一個陽光外向的女孩子呢。”
他的瞳色是那種純粹的黑，被他這樣看著，會有種沉溺于全世界的溫柔中的錯覺，像一片深沉的大海，叫人只想永遠長眠其中。
程曉顯然被他的話題吸引了，眼睛一亮，來了興致。
“你叫顏青對嗎？你和默默是怎么認識的？”
被程曉這樣一問，顏青似乎怔了一下，緊接著唇角勾起了一絲回憶般的笑容。
“這個嘛……”
據顏青所說，我和他是小學時候認識的。初一剛開學的時候，我和他便成了同桌。青春年少時，誰都會有過那么一段初戀，但當時的班上，只有我們一直延續到了高中畢業，而且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然后，便是那場車禍，顏青死亡，而我則是失去了全部的記憶。
“當年，默默喜歡穿一條碎花連衣裙，扎著兩個小辮子。那時候班上有很多人喜歡她，但都被我揍跑了。”
憶及此處，顏青的笑容變得有些狡黠，但隨即又想起了什么，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陽光的我嗎？
我試著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個形象，但無論如何努力，臉部都是一片模糊。
那個可以輕易贏得所有人好感的我，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阿青……”就在這時，曾經在我心底出現的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一驚，剛才的幻想立刻崩塌，第一反應便是看向顏青和程曉。然而，他們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異樣，顯然這個聲音只有我能聽到。
當著兩人的面，我不好說什么，但心里卻對這個聲音充滿疑惑。
從這聲音剛才的語氣來看，她顯然是認得顏青的。
她曾經說過，她也是“林默默”。莫非……她擁有我失去的那部分記憶？
我嘗試著在心底呼喚了一下，但那聲音只是呢喃了一句便立刻消失，仿佛幻聽一般，再也無跡可尋。
我暗自咬了咬唇，看向顏青，卻見他也正出神地盯著我看，那眼神像是在透過我去看另一個人。
不知從何而來的煩躁忽然席卷上心頭。
顏青也是，元晟也是，甚至就連我現在的父母親人……他們看的都不是我，而是他們所熟識的那個人。
一個是“林默默”，一個是“陸言”。
所以，我到底是誰？
第一次，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陣空虛與恐慌，對未知的過去和未來。
程曉和顏青還在談論著什么，二人聊得很投機，時不時向我投來或驚訝或含笑的目光。
但我卻不想再這么下去了，轉身想推門出去。
身后傳來顏青的聲音。
“默默？”
我腳步頓了頓，回過頭，沖著他勉強一笑。
“你們先聊著，我去一趟洗手間。”
程曉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止住了話頭，看了看顏青，又看了看我：“我也想去，正好跟你一起。”
我點了點頭，然后走了出去。
程曉從身后追上來。我一時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所以聽到她的腳步，我便也加快了速度，最后幾乎是沖進了洗手間。
關上門，我靠在門上，耳邊一片安靜。
我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太過了，心中對程曉生出了幾分歉意。
此時她就在門外，但她沒有敲門，也沒有說話。
我慢慢蹲下身子，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不動聲色地攪弄風云，無數陌生而熟悉的記憶碎片在劇烈地翻滾。
那些記憶碎片是虛幻而模糊的，無論我怎樣睜大眼睛，都無法看清楚。
一切的真相就近在眼前，但卻看不清，也無法觸碰，我只能徒勞地止步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門忽然被輕輕敲了幾下。
“默默，你在里面嗎？”程曉有些擔憂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我驀然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洗手間待了很久了，慌忙站起來，胡亂按下了沖水按鈕，嘩嘩的水聲頓時響起。
借著水聲的掩飾，我回了一句“在”，然后才打開水龍頭，抹了一把臉。
感受著臉上傳來的絲絲涼意，我覺得心緒稍稍平靜了一些，便開門走了出去。
程曉見我出來，也沒有立刻進去，而是伸出雙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又推了回去。
她自己也緊跟著進來，然后關上洗手間的門，不算大的空間站了兩個人，頓時顯得狹窄起來。
陸家的房子幾乎都處于鬼仆清遠的控制之中，只除了洗手間一類的私密地方。所以，見到程曉的舉動，我立刻意識到，她大概是有話想跟我說。
“默默，你今天很不對。”程曉看著我的眼睛，語氣有些小心翼翼，“果然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