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種熱烈的、激動的情愫弄得有點兒緊張。

便強裝輕松地窩在沙發上摳手機。

朋友圈刷了一遍，公眾號看了一遍之后，正當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的時候，索楠發來一條信息：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

我一看到這條信息，就像被人戳中的心思一樣，分分鐘臉紅到脖子根兒。

我偷偷抬頭瞄了一眼季崧，他還好，坐在我對面看報紙。

什么年代了，還看報紙……也是夠奇葩。

他眼神突然一動，我趕緊又低下頭，裝作認認真真看手機的樣子。

可是，真的沒什么可看了。

我突然就腦洞一開：今天我領證啊，6月16號，616，順要順，聽著挺順當，就是不知道老黃歷適合不適合嫁娶。我趕緊百度了下，百度的結果讓我內心“呵呵”了一聲——忌：嫁娶。

怎么會這樣，難道又是不祥的預兆……我的胸口馬上像堵了塊大石頭。

“季崧，你知道你隨隨便便撞了個什么日子跟我結婚嗎？”我嘟著嘴：“黃歷上說，忌嫁娶！今天不能嫁娶，你明白嗎？！看你選的好日子！”

季崧許是被我這封建迷信的說辭糊弄住了，放下報紙后，盯著我的臉，半天沒吭聲。

我被看得心里發毛，只能靠抬高聲音來虛張聲勢：“看什么？又不是我說的，黃歷上說的……”

話沒說完，就被季崧低沉的聲音打斷：“我十五歲那年的今天，第一次有了一個家。”

我一愣，他說的第一次有個家的意思是……他是在這一天被季勝民收養的。那么，他今天跟我領證，根本不是隨便選的日子，而是為了紀念他又擁有了一個家。

我竟然還無理取鬧地指責他，說今天諸事不宜。真是實實在在地應了我媽對我的評價——“作”。

我鼻頭一酸，忍不住就掉起了眼淚。

“對不起，我不知道……”除了道歉，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季崧沒有回答我，只是站起身走到我身邊。輕輕拉我起來。

我剛犯了那么大的錯誤，自然知錯就改、溫溫順順。

他拉著我上了二樓，輸了密碼之后，進了臥室斜對角的那個房間。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季宅里除了臥室以外的房間樣貌。

一進去，我就大吃了一驚。

正對著房門的，是一扇超大的落地窗。兩側靠墻擺放著齊屋高的書柜，而且滿滿當當地都是書。右側的書柜前，還擺放著一個專門用來拿書的木質樓梯。

我呆在門口，半天才緩過神來：“你這么多書啊。”

季崧看了看，沒說話。拉著我就往右側的書柜走。

他蹲下，在最底層的抽屜里掏出了一本牛皮紙包裹的書遞給我。

我輕輕翻開，原來是一本相冊，只是這本相冊比起一般人家里的來說，過于薄了些，統共也不同二十來頁。

相冊的扉頁上，是遒勁有力的大字：贈予我兒阿崧，落款是季勝民，日期是1997年6月16日。

十八年前的今天。

第一張照片，就是季勝民和季崧的合影，在Z市兒童福利院門口。那時候的季崧瘦小黝黑，滿臉的倔強和桀驁不馴。季勝民和我想象中一樣，微胖，笑起來有點兒彌勒的感覺，特別有親和力。

再向后翻去，是每一年的6月16號，都是他們倆的合影。有的在高中學校門口，有的在宅子的客廳，有的在大學宿舍樓前……

合影到2006年之后就再也沒有了。我心頭一動，原來季崧和我幾乎是同時失去了父親……

合影后面，是季崧的一些單人照和集體合影。看著她從哪個瘦小黝黑的桀驁少年，漸漸成長，皮膚白了、五官更立體了、眉宇間的英氣更甚了……

最后的照片，是他隨意地坐在斯坦福的草坪上。天空蔚藍，陽光下的男孩兒俊朗英挺、貴氣逼人。

我情不自禁地這張照片與現在的他作對比。不得不說，這十年他的變化非常之大。并不是老了，而是那個英氣勃發的大男孩一下就成了一個內斂深沉、眉頭總有散不去的陰郁的男人。

歲月，將他雕刻成了現在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要的模樣……

我心里鈍鈍地疼。對于他這樣一個不茍言笑、封閉內心的人來說，能把我帶到這里來，給我看他的成長相冊，代表著他已經將我藏進了心底的最深處。

我轉頭看他，可他還蹲在那里，右手放在抽屜里的一個鐵盒上。鐵盒已經銹跡斑斑，上面滿是磕碰、敲打留下的凹痕。我以為他要把鐵盒拿出來，便抱著相冊蹲下，想給他幫忙。

誰知，他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問：“相冊看完了？”

我點點頭，“嗯。”

他接過相冊，重新把相冊放回抽屜，拉著我一起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我回頭望望那個抽屜，總覺得那個鐵盒里應該還有他更深層次的秘密，而他，并不打算與我分享。這個念頭令我心里很不爽快，但又無可奈何。

我輕輕嘆了口氣，但愿他終有一日，能毫無顧忌地對我敞開心扉，讓我幫他一起消弭掉他眉頭間隱隱的陰郁和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