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夏夜微涼。
齊錦瑟雙手撐著下巴坐在軒窗前發呆，卷長的睫毛不停撲簌著，在盈盈燭光中幻化成一把小扇子氤氳在臥蠶上，唯美如畫。
可丫鬟薄荷站在一旁卻有些焦急，完全搞不懂現在的情況。
自從傍晚收到傅家傳來的退婚消息后，小姐便是這幅模樣。一連兩個時辰保持原狀，也不知她那纖柔的身腰還能不能動，有沒有僵。
就在她踟躕自己是否應該上前打擾小姐傷感時，靜坐了一晚上的齊錦瑟忽然“哎喲”一聲，嚇得薄荷小臉煞白，趕緊跑過去扶她。
“小姐……”薄荷眼巴巴的望著將整個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的齊錦瑟，小聲道：“您雖然瘦，但也有肉，能不能……”高抬貴臀。
話未說完，主仆二人已經“咚”的一聲，齊齊滾在了地上。
薄荷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自己皮糙肉厚的，摔一摔倒也無妨。可身嬌肉貴的小姐這一摔，還指不定什么樣呢？
一時間，也顧不得身上的痛意和灰塵，急匆匆的查看起了齊錦瑟的狀況來。白嫩的小臉上盡是憂傷：“小姐，您哪兒疼？要不要請大夫？”
齊錦瑟無辜的眨巴了兩下眼睛，而后伸手在自己的細嫩的大腿上狠狠擰巴了一下，立刻痛的齜牙咧嘴。
瞧她自己掐自己，薄荷一個沒忍住便抹起了眼淚來。小姐這一摔，該不是摔傻了吧？
說來小姐也真可憐，雖然出生于富庶的商賈之家，可這臨近成親，居然被自己的好朋友何采薇搶走了夫婿，慘遭傅家退婚，眼下還摔傻了，簡直完美的詮釋了“禍不單行”這個詞。
然，根本不待薄荷感慨完，她家小姐已經自顧自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因為身體僵硬的原因導致姿勢有些難看，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居然在笑！
“小，小姐……”薄荷哭的雙眼通紅，高挺的鼻尖上綴著淺淺的粉色，不確定的問：“您還認得我嗎？”
“薄荷，我問你，傅家退婚的事兒可是真的？”齊錦瑟強忍著腰酸腿麻的酸爽，滿臉期待的問：“你真是親耳聽到傅老爺同我爹的談話了？”
說話間，那櫻粉的嘴唇差點沒咧到耳朵根上去。
這樣的齊錦瑟，倒是讓薄荷有些看不明白餓了。抬手撓了撓略微松散的發髻，薄荷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決定如實說，讓暴風雨一次性到來。
“是的，小姐。”薄荷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齊錦瑟的臉色，低聲道：“奴婢傍晚本是打算去廚房取桂花糕過來給您做甜點，結果恰好聽到廚房婆子說傅家老爺來了。奴婢心里興奮，還以為是來談您和傅公子下月舉行婚禮的事兒呢，所以巴巴的跑過去想探個究竟，誰知……”
誰知就聽到傅老爺滿臉愧色的說要解除婚約啊？
雖然這話薄荷沒說完，但齊錦瑟心里也明白。當下，便興奮的跳了起來：“快，薄荷，幫我梳髻更衣，我要去看看爹娘。”
得到確定的結果，也不枉她發呆兩個時辰計劃上學堂的事兒。
南景帝一個月前才下了新詔，允許女子入學堂。可那時的齊錦瑟卻要在家準備婚事，沒法上學。眼下婚約取消，她好不容易有了上學機會，能不激動嗎？
薄荷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小姐，實在不確定她究竟是傻了還是沒傻，只能試探道：“小姐，您不會要去找老爺夫人吵鬧吧？”
“你家小姐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齊錦瑟挑眉：“薄荷，稍稍快些，免得耽誤爹娘就寢。”
“難說。”薄荷咬著嘴唇，一邊熟稔的幫齊錦瑟梳髻，一邊小聲嘀咕著。
她可是跟小姐一同長大的，外人不知道小姐的性子，她還能不知道？雖然在外保持著溫婉大方，賢淑得體的模樣，可一關上房門立刻解放天性，撒嬌賣萌什么都來。偏生老爺夫人中年得女，疼愛得緊。
再加上有個名震朝野的大將軍做哥哥，小姐這日子過得順暢無比。除了這次被傅家退婚的事兒，薄荷還真沒見她受過什么挫折。如此開掛的人設，又怎會是個講道理的主？
這不，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小姐一秒鐘將剛才的笑靨如花的模樣轉變成現在這委屈柔弱的狀態，薄荷已經見怪不怪，淡定非常了。
錦瑟掏出繡著合歡花的蠶絲帕擦了擦臉頰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淚水，柔聲道：“爹爹，聽說傅家老爺今日過來退婚了，是嗎？”
齊老爺濃重的嘆了口氣，飽經滄桑的臉上大寫著心疼，轉眸給一旁的齊夫人使了個眼色，讓她親自陪著女兒坐下后，才溫聲道：“錦瑟啊，這天下盡是好兒郎，那傅荇仁瞎了眼沒福氣，與我們無干。明日爹爹就讓媒婆替你說親，找戶比傅家更好的人家去。”
“爹……”齊錦瑟狠狠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終于成功的讓眼淚劃出了眼眶，“女兒家的名聲最是重要，女兒今日才被退婚，明日就請媒人上門，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哪兒還有好人家會娶女兒啊……”
錦瑟白皙光潔的小臉上縱橫著晶瑩的痕跡，掛在睫毛上的淚花兒輕輕一顫，便順著臥蠶繼續繼續下滑。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差點沒將齊老爺的心給哭碎。
齊夫人心疼女兒，絲毫不顧忌下人在場就將女兒抱進懷中勸慰了起來：“我家錦瑟膚白貌美知書達理，端莊大方賢淑得體，還怕沒人要嗎？有娘在，定然給你找戶好人家，不會委屈了你……”
“娘。”齊錦瑟噙著淚花兒道：“錦瑟年紀尚輕不想婚嫁，只愿常伴爹娘左右侍奉雙親。不過，這傅公子的確太傷人了些……”
說著，齊錦瑟不著痕跡的給薄荷使了個眼色。薄荷會意，按照之前的約定柔聲道：“老爺，夫人，小姐這是傷心壞了呢。您們不知，從知道傅家退婚開始，她就一個人對著軒窗傷感，若是不讓她出去散散心，消遣消遣，只怕真會悶出問題呢。”
“薄荷這話倒有幾分道理。”齊夫人第一時間附和：“眼下我們還是給錦瑟找點什么事兒打發時間，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齊老爺的額頭褶皺成了連綿的小丘：“錦瑟一個女兒家能做些什么啊？再者，讓她做事兒，你我不得心疼？”
“老爺。”薄荷適時站了出來：“奴婢聽說陛下之前下詔準許女子上學堂了，小姐若是去學堂，既能增長學識，也能多接觸些世家公子，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紅鸞星動了呢？那學堂里多的是官宦之后，富賈之子，條件比傅家好的比比皆是。小姐現在傷感也不過是沒見過更好了，等有了對比，還怕小姐想不開嗎？”
紅鸞星動……
這倒是不錯，至少能減輕女兒心里的傷痛啊！
齊老爺緊繃的面容頓時輕松了不少，滿臉溫柔的望著自家女兒問：“錦瑟，明日去學堂念書可好？你現在也不過二八年華，正式念書的好時候。”
“女兒聽爹爹的。”齊錦瑟仔細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只是爹爹，女子念書真不會被人詬病嗎？”
“當然不會。”齊老爺趕緊安撫女兒，生怕這療傷計劃泡了湯：“女子入學可是當今陛下親下的旨意，誰人敢詬病？這事兒啊，就這樣決定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爹爹親自送你入學。”
“多謝爹爹。”齊錦瑟起身對著爹娘拂了拂身子，乖巧道：“今日時辰已晚，女兒不敢繼續叨擾爹娘，爹娘好生休息，女兒告退。”
“誒。”齊夫人點了下頭，轉眸看向薄荷道：“薄荷，你好生照顧著小姐。你們雖未主仆，但卻是一同長大的情誼，小姐心傷，你須得仔細勸慰著。”
“是。”薄荷應了聲，趕緊扶著齊錦瑟離開了齊崇志的書房。
剛剛踏進自己的閨房，齊錦瑟便忍住蹦跶了起來，待心里的喜悅平靜的差不多了，才笑瞇瞇的看著薄荷道：“明日終于可以入學了，薄荷，你記得多幫我準備些桂花糕，鴛鴦糕，玫瑰酥，梅花餅……”
薄荷狠狠咽了下口水，好不容易等自家小姐說完，才點頭道：“是，小姐，奴婢今晚就幫您準備好，保證您上課不會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