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如同平地一聲雷，炸得整個房里的人震驚不已。
剎那間，葉帆感覺有許多灼熱的視線落在了身上，一下子，她仿佛成了房里的焦點。
可她慢半拍的腦子還沒來的及去仔細(xì)思考那話的深層含義，又聽得夫人冷淡命令道：“金絲，衣服給他值不得，收回來給別人。”
“是，夫人。”
黃衣丫頭微微屈膝，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葉帆跟前，小手一伸，拿走了她的衣服，往回走的路上，順手丟給了一個長相秀美的男孩子。
嘿，這下可好，衣服沒了，也不用換了！
夫人的話，葉帆沒有細(xì)想，也沒放在心上，管他是懲罰還是其他，反正她因禍得福，解決了換衣難題，不由得喜上心頭，扯著嘴角偷樂。
可房里的人，除了她，沒人覺得這事值得高興。
衣服被奪事小，身價一兩事大！
眾人見葉帆傻樂的模樣，紛紛感嘆，那么好看的一張臉，偏偏給了個蠢蛋！難道他進(jìn)門的時候，都沒有打聽過這里的規(guī)矩嗎？難道他不知道，得罪了夫人，就算是天仙下凡，也得被打入地獄嗎！
葉帆沒來以前，他們把弭音視為勁敵，葉帆來了以后，他們都以為自己更沒有希望了，卻沒料到，峰回路轉(zhuǎn)，一個自尋死路，一個傻不拉幾。
原本，對葉帆存有敵意的人，現(xiàn)在卻有些同情這個糊里糊涂就斷了前途的傻子，一時間，看向她的眼神里又含了幾分憐憫之意。
葉帆樂歸樂，但還沒有到忘形的地步。察覺到身上視線的轉(zhuǎn)變，她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覺，夫人早已離開了房間，獨剩金絲一人留在這里主持大局。
前一刻還黏在身上的視線，待她掃過去時，立刻斷開，搜尋半天，她也沒找到剛才落在身上為數(shù)不少的同情之色是哪些人瞧過來的。
看了一圈，人沒找到，反而見他們開始毫無顧忌的換衣服，葉帆立刻慌亂的錯開視線，這可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她好歹比他們多活了好幾年，總不能占小朋友便宜吧。
往左看，啊，好白凈的胳膊…
換右邊，呃，褲子快掉了…
瞧對面，這，背部線條真是優(yōu)美…
葉帆把眼珠能轉(zhuǎn)的方向都轉(zhuǎn)了一遍，入眼處，都是一片白花花的身影，哎，前后左右，總不能讓我背過身吧，那樣可太明顯了。
正是郁悶的時候，視線被一片靛紫色布料擋住，她抬眸，看見橫昱站到了面前，神色愧疚的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嗯？他平白無故的道什么歉？
葉帆時刻牢記著賢王的叮囑，不能說話。所以，她沖橫昱搖了搖頭，見他面上有了了然之色，正想聽他的下文，卻被旁邊剛穿好外衣的男孩子打斷：“橫昱，不用道歉，這事錯不在你，只怪這個小啞巴運氣太差。”
嘿，你個小毛孩，啞巴就啞巴，非得加個“小”字，懂不懂尊老愛幼啊，信不信姐姐分分鐘教你重新做人！
葉帆對這個稱呼很是不滿，瞬間就朝說話的人扔了幾個眼刀，卻被他誤會，只聽他氣急的道：“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你在這兒沖我發(fā)什么火，有本事，找夫人說去啊！…”
“夠了，賀仁！他本就是受我連累，生氣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銊e再說了。”
橫昱抬手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話，看向葉帆，誠懇的說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你一個人情，若他日你需要討回，不論任何要求，橫昱必定在所不辭！”
葉帆聽了這話，更加覺得莫名其妙，越發(fā)不能理解他的言行。但唯一清楚的是，她好像，糊里糊涂的，撿了一個莫大的便宜。
看他神情嚴(yán)肅，雖不明白所為何事，但想到應(yīng)該他一個回應(yīng)，她才緩緩點了點頭。
“噼里啪啦！……”
突然，門外傳來很大的鞭炮響聲，把葉帆嚇了一個激靈，差點驚呼出聲。
“吉時到了，該走了！”
門口處，去而復(fù)返的青鸞扯著她特有的大嗓門沖里面邊喊邊招手，白嫩的手指沾了些火藥灰，青衣衫上零星散著的紅色碎屑格外顯眼。
“快走吧，開盤了。”
葉帆被橫昱從位置上拉起，邊走邊給她這個新人講解：“這是六十樓的規(guī)矩，每逢開盤，都要先放鞭炮，取其紅火之意。”
耶，這人販子也太囂張了吧！販賣人口不說，還放鞭炮慶賀，這么高調(diào)，生怕別人不知道它在犯法一樣！
走神片刻，橫昱的表情忽然落寞起來：“踏出去，這一生，就算盡了。”
是啊，孌童是什么，這里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不管是不是自愿，如果印上了這個標(biāo)簽，在這個思想禁錮的年代，他們很難有個好結(jié)果。
由始至終，葉帆只當(dāng)自己是個過客，這些人和事，她都當(dāng)做一種體驗，覺得新鮮。
可此刻，她為他們感到難過，不論出于何種原因，這輩子，他們都將身不由己的活著，對于他們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而言，這條路，太過沉重，也太過殘忍。
看著橫昱低落的樣子，葉帆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只能學(xué)著站在他身旁的賀仁，拍了拍他的另一個肩膀。
“不用擔(dān)心，我沒事。”
橫昱的重新振作，讓葉帆的心情也跟著變好，她沖橫昱笑了笑，拉著他和賀仁，快步入了隊列。
人齊了，青鸞點了人數(shù)帶頭走著，金絲隊尾跟著。一隊人直行了一會兒，就停在了一扇閉合的大門前。
青鸞開始打點東西，金絲則捧了一個簽筒過來，讓人依次抽取。
葉帆隨手拿了一支，倒過來一看，上面寫了一個“五”字，瞬間就明白了，上面的號數(shù)表示著被賣的順序。
呵呵，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越轉(zhuǎn)越好看！
早上還是她讓別人抽簽，由她決定別人的生死。這會兒，她就成了別人挑揀的對象，“身不由己”一詞，她現(xiàn)在可謂體會深刻。
“依照這里的規(guī)矩，五人為一輪，看好自己的簽數(shù)，排好隊，別亂了。”
金絲把空了的簽筒放到桌上，手一揮，門被青鸞緩緩?fù)崎_，只聽她鄭重的道：“這一去，是天上云，還是地底泥，且看各位造化了。”
話落，葉帆就感覺被人推了一把，跟著前面四個人，踉蹌的走了出去。
門外，是一個很大的木質(zhì)平臺，頭頂懸著數(shù)百盞暗道里的那種照明燈籠，將他們站的地方照的亮如白晝，可奇怪的是，只有他們這里很亮，四周卻很灰暗。
葉帆定眼細(xì)看，依稀辨認(rèn)出這是一座圓樓，兩層的高度，她站的地方比底層還要略微矮一些，想來，這是為了方便樓里四面八方的買主觀察。
環(huán)視一圈，除了他們五人，葉帆感覺不出一點其他人的氣息，詭異的氣氛，讓她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全身進(jìn)入一種戒備狀態(tài)。
恰在此時，灰暗中響起了悅耳的聲音：“你們五個，開始展示吧。”
葉帆雖然聽出是夫人在說話，卻因著圓形建筑回聲的關(guān)系，只能聽聲識人，不能聽音辨位。
就在她左瞧右看的時候，她旁邊的四人已經(jīng)開始了所謂的展示，只見他們搔首弄姿，眼神魅惑，姿勢嫵媚，讓她這個真正的女人都自嘆不如。
果然，男人騷起來真沒女人什么事兒了，雖然他們還小，可這樣下去，還得了！
臺上五人，左邊四個賣力表演，唯獨她一個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驚訝的忘了她現(xiàn)在的身份。
“喂！臺上那個杵著干嘛！給爺扭起來！！”
忽然，從四周冒出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渾厚的嗓門加上回音，把葉帆和她旁邊的人嚇得均是一滯，紛紛停下動作，抬頭張望。
葉帆先前觀察，都只是低著頭，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這一望，卻是不加掩飾的把臉暴露在了明亮的光線中，就這一瞬，整個樓開始沸騰了起來。
“最右邊那個，大爺要了！”
“今日還能遇見這么好的貨色，不錯！”
“嘿嘿嘿，瞧瞧那張小嘴，真是靈巧，要是能……”
“得了吧，就你那人模狗樣的，也配！這人，本公子買定了！”
“呸，李老三，你這張臭嘴，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臭！你給老子等著，看老子不打死你！”
“………”
我靠，還有熟人！
對于這些人說的內(nèi)容，葉帆壓根不關(guān)心，她只是認(rèn)真的聽著每一個嗓音，仔細(xì)辨認(rèn)，難聽的，尖細(xì)的，渾厚的，粗獷的，下流的……
唯獨沒有冰冷的，難道黎祀不在？
還是說，他在這里，卻不想理我？
原來，我在他心里，一點也不重要……
就在她被自己的胡亂猜測搞得心煩意亂之際，隱在暗處的夫人開了口：“各位別急，想要買下他，先聽了他的底價，再做決定也不遲。”
“夫人，您就別賣官子了，今天就是傾家蕩產(chǎn)，大爺我也要買下他！”
“呵呵，此話言之尚早。各位請聽好，他的定價是，白銀一兩。”
話剛落口，樓里瞬間靜了，但只一瞬，就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嘲笑聲，因這價格確實太低，簡直低到聞所未聞。
在六十樓過往的交易里，從來沒有“一兩”的記載，那些躲在暗處的人已經(jīng)開始爭先恐后的要給葉帆加錢，讓他的價格賣得好看一些。
“請安靜，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葉帆看不見人，聽聲音卻也能猜到，此刻的夫人怕是面色十分難看，話里透出的怒意，把原本吵嚷的眾人頓時壓制住，樓里又恢復(fù)了初時的安靜氣氛。
片刻之后，夫人方才娓娓道來：“各位到我六十樓來尋樂子，想必也清楚其中的規(guī)矩，每件貨品都有一個底價，也有一個頂價。但這‘白銀一兩’卻有些特殊，一兩為底，上不封頂。每人只有一次叫價機會，并且，每次叫價，必須是前者的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