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為何查我？”她的身份，那是皇帝陛下親自過問安排的，畢竟當初被春媽媽撿回群芳樓，她除了半條小命，什么都沒有，別說如朝為官，要在晉元正常生活，她須得有一個正當的戶籍才行。

她與柳心語出自青樓這件事情，皇帝清楚，鴻臚寺卿柳銘清楚，吏部的崔大人也知道，余下的朝臣因著皇帝陛下有意掩蓋，所以并不知曉。

她不知道哪些人細查過，如今細查了還直接來質問她的，也就謝沉庭一人。

“殿下可知，下官的身份，戶籍都是陛下下旨安排的，殿下若是有什么異議，還請上奏陛下核實。”

“本王也只是好奇罷了，夏大人這般反應倒是有趣。”見她沉下了臉，謝沉庭倒覺得有幾分有意思，她越是這般在意，便越是可疑。

他本是想依了謝沉麟所說，只要與他們無關，便不再追查下去。可那日蘇長青的話叫他又上了心，她若是沈臨安看上的人，那便也說不得無關了。

夏錦心眨了眨眼，謝沉庭說得沒錯，他不過是問問，她這般戒備做什么？

想想先前的審問，靖安王府里的人和關凌云的試探，她會這般反感這個問題，倒也是情有可原。

“殿下是想聽真話，還是只是想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抿了抿唇，夏錦心正色道。

“有區別？本王想聽到的答案便是夏大人的真話。”

“可惜了下官的真話不一定能讓殿下滿意，”嘆了口氣，夏錦心頓了一頓才開口，“下官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一年前重病醒來之后，獨對自己的身世沒了半分記憶，幸得柳貴妃搭救，還不嫌棄下官身世不明收留在身邊，下官才能活到今日。”

她這也不算假話，畢竟她真不知道這具身子原本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與柳心語也是一年前便認識了，只不過當時的柳心語和她一樣，是被春媽媽撿回群芳樓的罷了。

“……”謝沉庭抿唇看她，沒有說話。

“下官先前便說了，講真話不一定能讓殿下滿意。殿下若是愿意，大可繼續查下去，他日查到下官的真實身份，記得也說來讓下官聽聽。”

這具身子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夏錦心其實半分都不關心。那般潦倒地躺在青樓門口，奄奄一息間也無人問津，都不知道是她自己走投無路只剩了出賣自己身體這一條路，還是被誰故意扔到了花街柳巷。不管哪條，終歸凄苦，她不想要。

謝沉庭只是垂眸看著她，暗沉的天色里，那雙星辰點綴的眸子里仿若風起云涌，他不言，似乎是在判斷這些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下官已經說了，殿下便也可以告訴下官這疤痕的來歷了吧，與那日殿下在瀑布邊的反常有關嗎？”她說得本是實話，便也不怕他打量，只是抓住機會問道。

“為何這般好奇這件事？”她語氣平緩，謝沉庭卻是一愣。他都那般逼問，句句都是在懷疑她的身份，她竟然不生氣，還有心思關心他的事情？

為什么好奇？因為八卦的欲望旺盛啊！若是可以，她還想問問，靖安王殿下多次拒絕賜婚，是有隱疾還是單純只想當個斷袖？

“殿下自己提的交易，不會套了下官的話就違約了吧？”

“答應你的，自不會反悔，你既然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他手上這傷當年可是驚了整個皇城，也只是夏錦心入朝晚，這件事情在關家出事之后，更成了忌諱的話題，所以無人敢再提。

“七年前本王隨父皇去岱山春獵，沿途走散遇到了瀑布，本王不慎落水，這傷是墜下瀑布的時候劃傷的。”

“沒了？”等了片刻，見謝沉庭確實是講完了，夏錦心瞪眼，她這失憶梗可是除了皇帝和幾個近臣之外無人知曉的，就換了這么簡單一句？

“夏大人還期待聽到什么？剛剛夏大人也說了，真話不一定能讓聽的人滿意。”看她一臉憤然的樣子，謝沉庭心中竟生了幾分暢快。

“……”他說得太有道理，夏錦心竟然無言以對。

“明日便要回京了，本王還有句話一早便想跟夏大人說說，關凌云是本王的人，還請夏大人不要再與他往來了。”他不太明白關凌云與夏錦心分明只見過幾次，為何就會對她那般關心。不管夏錦心是什么身份，如今她背后有太子，有沈臨安，他不想關凌云卷進這一場麻煩里去。

“啊？！”本還頗為失望的夏錦心因著這句話的重點太多，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夏大人朋友廣布晉元，京中那么多公子貴胄皆可引做知己，凌云不過是個心直的粗人，夏大人便不要去招惹他了。”他與關凌云算得上自小一起長大，除卻身邊的親人，他還是第一次見關凌云對一個女人這般上心，只是一般的女子便也罷了，跟夏錦心牽扯上，他怕關凌云會吃虧。

招惹？！先前關凌云跟她說起過，謝沉庭不知她是女兒身，如今謝沉庭這是瞧著他的愛將與她關系好，所以……

“殿下這般，是吃醋了？”夏錦心一臉賊兮兮的笑，心嘆這靖安王殿下斷袖斷得不太好，竟然看上了一個女扮男裝的男人，不知道日后知道了真相，他會不會眼淚掉下來？

“夏大人說笑了，本王的話，還請夏大人謹記。”謝沉庭看著跟她擠眉弄眼的夏錦心，才認識不到半個月，她便覺得他會為著她吃醋？想法很大膽，能這般直言問出來，臉皮也厚。

言罷，謝沉庭抬步欲走，卻被夏錦心伸手攔住。

“殿下這話說得，是不是太霸道了些？下官與關副將私交好與不好，那是下官和關副將兩人的事情，跟殿下沒什么關系吧？”何況她與關凌云走得近，多數都是關凌云主動接近她。大抵是同為官場女性，所以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吧。

“這天下都是謝家的，晉元百姓的一飲一食都與本王有關系，更何況你與凌云都是我朝臣子。”夏錦心在他跟前素來膽子大，對于她這般舉動，謝沉庭也只是垂了眼簾看她，“本王的話，不是商量，是命令。”

“……”夏錦心發現，在謝沉庭面前，不管怎么試圖反抗，最后都會被他無情鎮壓。

“殿下這些話，留著回去跟關副將說吧。”嘆了口氣，夏錦心收回手，先他一步轉身離去。

*****

回京的時候，謝沉麟在落松齋開的十場辯論已經過半，趁著還有些時間，之后兩日夏錦心都在陪著蘇老先生在京中閑逛，有意無意地出入一些文人聚集的場所，昭告一下蘇老先生入京的事情。

最后一場辯論夏錦心與謝沉庭都去了落松齋，因著前面幾場辯論精彩，今日又有蘇長青前來，一早落松齋里里外外便聚滿了來圍觀的人。

夏錦心沒想到的是，今次最后一場與蘇長青一起參辯的，竟然是謝沉麟本人。

廳堂中兩人相互作禮，隔案對坐，由蘇長青起頭，兩人辯得并不激烈，卻也都是引經據典，句句金言，一時間周圍的人多忘了言語，聽得入神。

夏錦心一雙眼落到謝沉麟身上，輕袍緩帶，玉冠束發，手中一柄描金紫骨扇在掌心輕輕敲打著，他削薄好看的唇微微揚起完美的弧度，會神傾聽對面蘇長青的論證。等他言罷，拱手俯身朝蘇長青作了個禮，這才開口，聲音清朗如玉。

他們說什么夏錦心倒是沒聽進去多少，只是覺得，謝沉麟這般風度翩翩，文采飛揚還長得那么好看，實在不愧是晉元第一男神！

“怎么？”盯了一會兒，卻突然察覺到頭頂一束森然的目光落下來，撇了撇嘴，夏錦心抬頭看身旁的謝沉庭。她看看，犯犯花癡還犯法了？

“晚間有宴席，三皇兄讓本王來問你，蘇先生喜歡什么菜系？”那滿眼的哀怨和不耐煩讓謝沉庭一愣，不就喚了她兩聲，他這又是哪里招她惹她了？

“啊？”夏錦心這才反應過來，頗為貪戀地再瞧了謝沉麟一眼，轉身與謝沉庭一起擠出人群去，看得出神，倒是把正事給忘了。

“下官先去凝碧樓點菜，等這邊結束了，兩位殿下再與蘇先生過來。”

一起出門，正好遇到了迎面走過來的關凌云，打了招呼，聽說夏錦心要去凝碧樓，正好順路，便要與她同去。

側頭看了一眼謝沉庭，夏錦心欣然同意。頂著謝沉庭的目光，只管與關凌云一面說話，一面凝碧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