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川剛剛結束完會議，到達辦公室，電話就響了起來。
是夏菱的。
他疲倦于應付，揉著眉頭倒進椅子里，任其揚著悅耳鈴聲。
嘉爾疑惑地問：“你不接嗎？”
穆少川沒動靜。
一分鐘，到達最后一刻快要掛斷時，他拿起接聽。
夏菱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惱怒的語氣，是對左明悅的不滿。
左老跟前那張叔質問他們為什么要讓明悅出去工作，突然的消息，令人措手不及，他們哪兒知道去？
夏菱跑去帝軒問，并好說歹說的勸，明悅卻不識好歹，還說鍛煉自己……
這把夏菱氣得夠嗆，嚷嚷到最后，明悅直接說是穆少川同意的！
夏菱就問穆少川，“明悅跟著胡鬧，你怎么還縱容？”
穆少川輕挑了下眉梢，相當意外地看了眼手機。
猝不及防的問題，令他驚訝：“她說我同意的？”
“對。”夏菱苦口婆心道：“少川，你是不是被明悅給忽悠了？那發傳單是她能做的事兒嗎？”
“你看看，她剛出去就被人給認出來捅到左老哪兒去，這不是擺明了讓我們家不和嗎？還有，我就不信，她做出這種事，別人只會笑話我們！”
穆少川抬起了手，撐在眉頭。
他語氣涼涼，聽不出情緒的對電話里說了聲：“我知道了，有什么等我回去再說。”
然后不管夏菱是否說完，掐斷了通話。
扔下手機，穆少川視線瞥向桌腳放著的那盆花。
嘉爾將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問起：“怎么了？”
穆少川拿起筆刷刷落下自己的大名，他低垂著頭，外面太陽光芒灼亮，白晝反射在他臉上，俊逸帥氣，越加顯得矜貴孤傲。
他簽了名，把文件遞給嘉爾。
想到夏菱的話，突然覺得有點意思，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還沒怎樣呢，就學會了陰奉陽違！
他嗤笑一聲。
剛打算忙別的，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穆少川微微瞥眼，居然是左明悅。
他手里剛拿著的文件稍稍頓住，隨后他拿起手機接聽，并沒有說話。
里面卻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穆少川，是我……”
狹長眸子平淡無情緒，嘴角緩緩揚起抹諷笑。
明悅濕噠噠的頭發披散在肩上，她坐在床頭，穆少川沒有說話，她抿了抿唇，出聲問他：“你明天有空嗎？”
沉默在話筒里蔓延，明悅知道他在聽著，只是他懶得開口。
“爺爺明天出院，你能陪我去一趟嗎？”
“左明悅，你打電話就為這事兒？”
話筒里傳來他清冽夾雜隱隱諷刺的聲音，明悅舉著手機的手微微捏緊，“不會耽擱你太久，我們只是送爺爺回去……”
他不在開口，通話還在繼續。
明悅抿了抿唇，她猜不透他的意思。
只是前幾次，就為求他跟她去醫院看看爺爺，他對她的報復還歷歷在目，如果可以，明悅是真的不想打這通電話。
可是爺爺，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能，讓他老人家失望，為她操心！
就是思緒轉圜的這一會兒，明悅剛想開口講道理說動他，手機卻“嘟”的一聲，電話被掛斷。
“……”
明悅看著手里手機怔怔地。
他沒有一口拒絕，是不是答應了？
她不知道，只是為了這不確定的因素心里升起了飄渺的希望。
像花兒綻開，隱隱松弦。
-
第二日，明悅請了半天假，本來剛剛工作就請假，這是不被允許的。
但意外的，被那位劉繼總管碰到當面，然后袖子一揮，批準了。
明悅簡直受寵若驚，劉繼總管卻對她好聲好氣寬容的過分。
搞得明悅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管怎樣，結果是好的。
她就放下了心。
趕去醫院，張叔已經在辦理出院手續了。
病房里只有爺爺一個，她推門進去，爺爺從報紙中抬起頭，看到她，臉上表情慈慰下來。
“明悅過來了。”
“爺爺，”明悅走過去，她放下包，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您感覺怎么樣了？”
“唉。”左昌翰嘆息一聲：“人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
他一頓，沒有看到穆少川，就問起：“少川呢？”
明悅不著痕跡道：“哦，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就讓我先過來。”
左昌翰點點頭：“忙一點好，這樣晨升交到他手里，我才放心。”
明悅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
她和爺爺聊了一會兒天，隨著時間漸漸流逝，明悅面上不顯什么，心里卻焦急起來。
等張叔辦好手續，爺爺就能出院了，可穆少川到現在都還沒過來。
她在心里一直找理由，怪罪自己沒有把時間說清楚，穆少川不知道，所以才這么久都沒過來。
房門被人推開，那一瞬間她心都提了起來。
扭頭去看進來的人，又重重地跌下。
這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來人是爺爺的秘書，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明悅借機退了出去。
走到走廊上，她拿出手機撥通了穆少川的電話。
在訊息傳達過去的那刻靜默里，她的手心都滲出了密汗。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明悅怔怔的，她想，可能是信號不好。
又撥了過去。
同樣冰冷的聲音，機械似的響起。
明悅最終死心地放下手機！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是張叔辦好了手續過來。
看到她，張叔問：“明悅什么時候來的？見你爺爺了？”
明悅點點頭，她看了眼張叔，知道張叔要問什么，道：“見到了，我出來給少川打電話。”
“哦，他沒過來？”
明悅面上什么都沒顯露道：“我來的時候他被耽擱了，這不，我剛給他打電話，他還是脫不開身！”
明悅揚了下手機，輕柔的嗓音聽不出任何問題，只是尾音里卻帶了絲落寞。
張叔沒有懷疑，還安慰她：“少川忙嘛，一個人支撐著騰空，沒有借助任何外力，你以后要多理解他。”
明悅輕扯了下嘴角，跟張叔身后，垂下了眸掩去里面的黯色。
進入病房，爺爺戴著眼鏡正在看文件。
王秘書站在床邊等候，看到他們進來，跟張叔點頭打招呼。
文件合上，左昌翰卸下眼鏡，對王秘書交代。
他們說的話明悅聽不懂，神思開始游移。
等無意見聽到穆少川的名字，她回神，卻看到爺爺抿唇沉默的樣子，有些不高興。
明悅扭頭看向張叔。
張叔在旁開解道：“也許正是忙，您應該高興，年輕人嘛就該在外拼搏！”
左昌翰擺了擺手，語氣無力了許多：“出院吧。”
“是。”張叔點頭，就去給收拾衣物。
明悅垂下了眼，爺爺雖然沒說什么，但她卻是知道，因為穆少川沒有過來，爺爺到底還是在意了！
一路沉默，等回到了家，叔叔嬸嬸們都在。
就連平日很難見到影子的唯一堂弟居然也在，大家熱熱鬧鬧的，完全沒有前陣子混亂時的劍拔弩張。
坐在沙發里。
兩位嬸嬸嘴巴很厲害，一直說著伯父身體好了，咱們一家怎樣怎樣。
末了，還意有所指交代明悅一聲：“改明兒把少川也叫上，咱們一家吃個家宴，好好慶祝一番。”
另外兩個叔叔跟著附和。
明悅一直被保護的很好，不懂得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但在重要的人身上，她還是感覺到了不同。
他們話音落下后，爺爺似真的被調動起了懷念之情，出聲對明悅說：“你三嬸子說的沒錯，明悅你去看看你爸爸吧。讓他過來，到老宅，咱們一家聚一聚。”
大廳里靜默了一瞬。
明悅的父親因為自己的愛情，拋下身為兒子的義務，身為爸爸的責任，搬出去獨居一方。
和老宅這邊從未聯系過，明悅年紀小的時候還去看過爸爸，后來她大學畢業的那次，爸爸跟她說不要來了，因為他不想見到左家這邊任何人……
明悅就再也沒過去！
爺爺此時提起，勾起曾經的往事，眾人心里都有些訕訕。
二嬸子反應極快，笑著討好，想通過說話緩解氣氛。
即便如此，老爺子還是站起了身，說自己累了，讓明悅扶他去休息。
明悅忙起身扶住爺爺的胳膊，她再怎么遲鈍，也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爺爺生氣了。
因為叔叔嬸嬸們的越俎代庖。
她扶著爺爺回房，等進了臥室。
左昌翰松開了她的手，拄著拐子向前一步。
他背影微微躬起，已不復當年雷厲風行的神采。
過了半晌，他出聲，語調里，有著說不出的嚴厲：“明悅，你跟我說實話，你和穆少川怎么回事？”
爺爺從小對明悅就很嚴苛，常常一個眼神，便能將她看穿。
此時語氣沉下，明悅心里一驚，抬起頭來。
她眼神飄忽閃爍，有些慌亂。
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餡兒，明明在醫院病房里、走廊上，她半真半假的語氣都已經糊弄住了他們……
穆少川是真的在忙……！
左昌翰轉過了身，看到她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你從小是我養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